家在九江|酒是故鄉(xiāng)醇
崔漢彬和酒打交道已有32個年頭,這讓他成為最懂酒的一批人。
一杯白酒,他只需聞一下,就能說出酒的種類、使用什么曲種、采用了什么生產工藝。
了解越深,他越能感受這杯九江酒的分量。
南海九江,是中國米香型白酒最大的產出地,在清代就有“巷巷有酒坊,街街有酒店,人人論酒經”的文字記載。直至今日,每年依然有7萬噸左右的白酒,從這里流向全球各地。
西江水源,獨有的曲種與釀造技藝,造就了九江酒獨一無二的綿甜、醇厚,一如九江人的性格。在漫長的歲月里,這一味酒就像那奔流不息的江水,緘默又溫情地滲入了九江人的生命,并跟隨九江人闖蕩的步伐,傳到世界各地,承載著全球九江人乃至華人共同的鄉(xiāng)愁。
西江發(fā)源于云南省霑益縣馬雄山上游的南盤江,歷經2000多公里長途跋涉,在九江形成最寬闊的江段。
敬生活
外人很難理解九江人對酒的感情。九江人最開始飲酒,不是風花雪月的浪漫,而是養(yǎng)家糊口的剛需。
白酒國家評委——崔漢彬
如今作為九江酒廠大師工作室主任,全國46位首席白酒專家評委之一,回顧自己的成長歷程,崔漢彬認為回到九江,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選擇。
崔漢彬是九江沙頭人,但從小跟著父母在獅山羅村長大。1992年,他大學食品化學專業(yè)畢業(yè),面臨新的人生抉擇。
90年代的大學生選擇很多,世界也很大,但他毅然選擇回到家鄉(xiāng)。在他的記憶里,那里江水清澈,空氣清新,每次回去,他那因為敏感而咳嗽不斷的氣道,總能得到很好的安撫。
九江盛產酒,是中國最大的米香型白酒產地,每年生產的白酒可以灌滿34個標準游泳池。從小,崔漢彬的生活里就少不了九江酒的身影。九江人辦喜事,提上兩瓶酒送禮是最大剛需。逢年過節(jié)家里聚會,總要來上三兩杯。就連平常的日子,人們也喜歡在家里存上一瓶酒,興致來了斟上一杯。
不論是情感上,還是理智上,崔漢彬相信,九江酒大有可為。
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與期待,崔漢彬回到家鄉(xiāng),進入酒廠工作。32年,一萬一千多個與酒打交道的日日夜夜,讓他重新認識“這杯酒”的分量。他沒有想到,酒與九江的故事,就像那酒香一樣綿長。
九江所在的嶺南地區(qū)擁有比文明史更漫長的釀酒史。在粵北出土的鏤孔陶酒杯,證實了新石器時期廣東已產酒。
900多年前,蘇軾在嶺南看到當?shù)匕傩蔗勚埔环N桂酒,酒味醇香,詩興大發(fā):“一杯羅浮春,遠餉采微客,遙知獨醉罷,醉臥松石下……”
明清時期,嶺南經濟愈加繁榮。憑借當?shù)刎S富的物產資源、獨特的釀酒工藝,嶺南百姓釀制了諸多極具本土特色的名酒。九江酒,便是其中之一。
外人很難理解九江人對酒的感情。九江人最開始飲酒,不是風花雪月的浪漫,而是養(yǎng)家糊口的剛需。
九江扼西江、北江下游,地洼。九江先民初時以種植水稻為業(yè)。但因地勢低,極易遭受洪水災害,收成沒有保障。
粒食惟艱,隨著桑園圍的修筑,九江先民因地制宜,將稻田挖深筑為魚塘,再把挖出的余泥筑為塘基,逐漸形成連片基塘。明弘治十四年,九江居民開始捕撈西江魚花,再放入九江魚塘中蓄苗、養(yǎng)殖。漁業(yè)成為了九江人生計所系。
明末,九江已是“魚塘十之八,田十之二”。到了清道光年間,九江堡已經“境內有桑塘,無稻田,仰糴于外”。
幾乎同一時間,九江釀酒業(yè)不斷發(fā)展興旺,一時間“巷巷有酒坊,人人論酒經”。當時,最知名的有12家酒坊,號稱“九江十二坊”,九江雙蒸酒、三蒸酒、滴珠糯米酒成為九江特產,通過兩江水路,行銷珠三角。
這并非巧合。九江人以漁為業(yè),常年與水為伴。到了寒冷的冬季,下水捕魚、清塘消毒是一件苦差事。這時候,喝一杯活血暖身的九江酒,是九江人下水“揾食”的勇氣,也是預防傷寒的良藥。就連九江地里的牛,主人家也會,喂上一槽紅薯酒,抵御寒冬。
九江酒,應九江生產方式的變遷而生,也因水而興,成為九江最廣為人知的一面招牌。
敬山河
水為酒之血。就如一條赤水河,釀出了茅臺、習酒、郎酒三大醬香酒。如果釀酒用水有一條‘鄙視鏈’,那么江河水必然站在頂端。九江酒的釀造用水,便是取自中國第三長河,西江。
經過多年籌謀,最近,九江酒廠總經理關正生為拍攝九江雙蒸酒紀錄片而忙碌起來。
對于紀錄片他期望很高,甚至輾轉找到斬獲多個國內外紀錄片大獎的導演梁碧波,為此片執(zhí)導。
在西江碼頭邊上出生、長大的關正生,比崔漢彬更能感受到,九江釀酒業(yè)的誕生與興盛,是山、水與人,在漫長時空中的一次巧妙耦合。
在中國,每年有數(shù)不盡的谷物,經過蒸煮、糖化、發(fā)酵、蒸餾、陳釀、勾調,在微生物與時間的共同作用下,轉化為一杯清亮芬芳的白酒。1979年,在第三屆全國評酒會上,米香與濃、清、醬香,一起被確立為中國白酒的四大基本香型。
就如濃、清、醬分別作為長江、黃河和赤水河流域的香型代表,米香,是珠江流域的代表品類,也是四大香型白酒中,唯一一個以稻米為原材料發(fā)酵制作的。
九江酒流傳至今,最具代表性的九江雙蒸酒,就是典型的米香型白酒。它的誕生與一個傳說有關。
200年前,九江的友隆興酒莊還只是一家由夫妻共同經營的家庭作坊。有一天,妻子在作坊準備把剛蒸出來的酒搬走時,不小心把酒倒在準備蒸餾的酵飯里。無奈之下只好把新酒和酵飯混在一起重新進行蒸餾,沒想到經過二次蒸餾的酒不但度數(shù)提高了,而且喝起來更加醇香,九江獨特的雙蒸技藝從此流傳開來。
在不產米的九江,盛產以稻米為原材料的白酒,本就是一個奇跡。繁盛的水運交通,讓這個奇跡得以實現(xiàn)。
在崔漢彬看來,九江酒的釀造,是天時、地利、人和的共同產物。
九江地處北江和西江的交夾之地,雖不產米,但早已成為銷售和轉運稻米的集散地。從堆積如山的各類稻米中甄選精品釀制成酒,對于九江來說,是釀酒成功的重要基礎。
水為酒之血。就如一條赤水河,釀出了茅臺、習酒、郎酒三大醬香酒。如果釀酒用水有一條“鄙視鏈”,那么江河水必然站在頂端。九江酒的釀造用水,便是取自中國第三長河西江。
西江發(fā)源于云南省霑益縣馬雄山上游的南盤江,歷經2000多公里長途跋涉,在九江形成最寬闊的江段。滔滔江水穿越崇山峻嶺帶來的微生物,在這里“安家落戶”。
寬闊的江面,被西樵山、大雁山和茶山三山環(huán)繞,形成了一個平均海拔只有5米的沿江微盆地,每年2-3月,江面大霧彌漫。獨特的地理結構,適宜的溫度與濕度,讓此處成為微生物的樂園。而酒,正是人們利用微生物的最早案例。
200多年前,九江先民就采用了西江水,與自制的酒曲混合,經過一系列奇妙反應,釀出了獨具風味的九江酒。
歷史、地理與環(huán)境的巧妙組合,隨著2014“九江雙蒸酒”地理標志產品保護的實施,得到進一步強化。根據(jù)定義,九江雙蒸酒是以西江水、大米、黃豆為原料,并在南海區(qū)九江鎮(zhèn)的特定地域范圍內,通過一系列傳統(tǒng)工藝生產的白酒。
正如西江、北江塑造了九江,由江水釀造而成的酒同時塑造了九江人綿厚、淳樸的性格,成為全體九江人共同的精神寄托。在九江,人們賦予它另一個名字:九江水。
敬故鄉(xiāng)
“有華人的地方,就有九江雙蒸酒”。飄洋過海的九江華僑們對‘九江水’的喜愛是實實在在的。他們嘗的是家鄉(xiāng)酒,念的是家鄉(xiāng)水,更是對根的致意。
在古巴首都哈瓦那的華人圈,流傳著一個故事:一位旅居古巴的九江老人彌留之際,嘴唇老是顫動,幾天幾夜依然如此,人們都以為他想講什么話。后來有人用棉簽蘸了一點家鄉(xiāng)米酒在他的嘴唇上涂抹,這位老人很快面帶微笑、永遠地睡著了。
故事真實性有待考證,但“有華人的地方,就有九江雙蒸”,漂洋過海的九江華僑們對“九江水”的喜愛卻是實實在在的。他們嘗的是家鄉(xiāng)酒,念的是家鄉(xiāng)水,更是對根的致意。
在九江酒誕生的200多年間,見證了一系列波瀾壯闊的歷史,九江釀酒業(yè)也跟隨歷史長河波濤起伏,一度式微。到建國初期,九江釀酒業(yè)僅存12家酒坊。1952年,以永德興為代表,利農、大德、公源等12間釀酒作坊共同組成九江酒業(yè)聯(lián)營社,進行生產自救。
此后,九江酒業(yè)聯(lián)營社先后經歷了收歸國有,民營資本承接經營等變遷,但九江酒的傳承從未間斷。2009年,九江雙蒸酒傳統(tǒng)釀造技藝入選“廣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產”。
如今的九江,是中國著名僑鄉(xiāng),20多萬九江鄉(xiāng)親分布在全球60多個國家和地區(qū)。200多年來,九江酒跟隨九江人闖蕩世界的腳步,行銷海內外。在建國后恢復輕工業(yè)出口到2000年,九江雙蒸酒,一直都是中國白酒品類的出口冠軍。
祖籍九江的旅港南海商會會長關亨時回憶起童年時在香港的生活,“家家戶戶都會擺放九江雙蒸,除非不是廣東人。”
到他長大,游歷世界,發(fā)現(xiàn)無論是美國、加拿大還是東南亞,即使在更加偏遠的地方,只要是華人聚居的地方,雜貨店里一定會有九江雙蒸,乃至有一種廣為人知的說法,知道九江酒的人比知道九江的人還多。
跟隨九江人傳到世界各地的“九江水”,其意義早已超出廣東九江這一地理范疇,而成為連接更多海外華僑的精神紐帶。
祖籍廣東梅縣,在印尼出生長大的第六代華裔鐘家燕印證了這個說法。在鐘家燕孩時的記憶里,家中常放著兩三瓶九江雙蒸。她有六個兄弟姐妹,她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坐月子時都會做上一鍋雙蒸煮雞,或者用酒煮雞蛋,作為產婦產后的最佳補品。
長大后,她依舊清晰記得母親親手做的雞酒的香氣。“它有一種很香的味道,媽媽加了姜,有時候會加一點芝麻油。”
如今,外婆教給母親的手藝,鐘家燕又傳給了自己的女兒。
那是媽媽的味道,也是家鄉(xiāng)的味道。